“最疯狂的时候，我知道有家工厂花了100万买了一台口罩机，当天接到百万订单，直接收回成本。之前大家都说，运转的口罩机都是印钞机。”——跨境商人陈国华这样说。

    今年前四个月，外贸企业大致分为冰火两重天：

    与防疫物资无关的企业，面临着复工焦灼、订单取消、运费大涨、客户神隐、新单难开等等问题；

    防疫物资相关企业（或是迅速转向的企业），则迎来了爆发的红利期，日进斗金不是梦，不少人甚至就在这短短两个月里实现了财务自由。

    01

    口罩

    “风口”的最高处，非口罩莫属。

    年前我抢过一次口罩。那是1月20日，武汉的疫情爆发不久，我们想方设法联系到某知名品牌的口罩供应链，按照平均每只2.5元的价格预定了一批N95口罩。第二天，供货商打电话告诉我们，只能给我们原本预定的三分之一，并且价格上涨到约4元一只。因为“有别的买家带着钱带着货车，直接把货加价拉走了”。

    我们毫不犹豫把剩下的口罩买下。现在想想，不到4元的N95，供货商对我们真是有情有义。

    后来就发展到“千金难求一罩”了。

    一时间能转型做口罩的企业都转型了。

    最知名的转型之一是车企比亚迪，1月31日成立口罩专项小组，7天时间完成了口罩机生产设备的研发制造，2月17日口罩正式量产。目前其已经建成了300条口罩产线，现在比亚迪是全球最大的口罩生产商，全球都在向它订货，同时它也生产一些汽车。

    4月14日，股神巴菲特po了一张照片，配图文案是：“我的目标是长命百岁，目前为止进展还不错，而现在，比亚迪口罩更是助我一臂之力。”

然而近期美国加州向比亚迪订购的口罩大单被延误了，问题就出在美国NIOSH认证上。

    根据天眼查的关键词搜索，全国涉及口罩的企业共有近10万家，注册在一年之内的近4万家。

    但转产真的是这么容易的吗？

    生产一只口罩看似简单，但需要无菌车间。很多制造企业号称自己有“十万级无菌车间”，但据专业人士透露，按照目前的市场行情无菌车间的造价在4000-8000元之间不等，这个费用还并不包括空调、空气净化器等大型设备的费用。而十万级无菌车间的改造工程按照最快时间计算至少需要35-40天左右。现实中能够完成这种改造的，一般只有医企的生产车间、汽车工业中的涂装车间。

    这也是比亚迪可以迅速转产的重要原因。

    那些盲目上马的门外汉，做出来的口罩真的能合格？

    目前已有西班牙、加拿大、荷兰等多个国家媒体爆出自中国进口的口罩不合标准。当然这其中也未必完全是中国供应商的锅，但口罩乱象已引起国家的重视，并开始着手全面整治。

    根据商务部、海关总署、国家药监局的公告，自4月1日起，出口新型冠状病毒检测试剂、医用口罩、医用防护服、呼吸机、红外体温计的企业向海关报关时，须提供书面或电子声明，承诺出口产品已取得我国医疗器械产品注册证书，符合进口国（地区）的质量标准要求。

    4月10日，海关总署发布了2020年第53号公告，决定对医用口罩等11类商品实施出口法定检验。

    4月25日晚，商务部、海关总署、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联合发出《公告2020年第12号 关于进一步加强防疫物资出口质量监管的公告》，加强非医用口罩出口质量监管，进一步规范医疗物资出口秩序。

    5月9日，义乌市商务局发布《关于暂停市场采购出口特定防疫物资的通告》，从2020年5月10日零时起，暂停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出口新型冠状病毒检测试剂、医用口罩、医用防护服、呼吸机、红外体温计等医用物资和非医用口罩等防疫物资（简称5+1类防疫物资）。违者者行业信用直接扣至0分，并且遭受严重的处罚。

    不合格的口罩已经失去了生存空间。

    如今，中国的每日口罩产能已超1亿只，口罩供应日趋充裕，价格持续回落。这引来了另一个值得思考的前车之鉴：

    美国最大的医用口罩制造商Prestige Ameritech在本次疫情中的反应堪称平淡，为什么它不兴奋？不抓住商机大干一把？原因是，它的老板在11年前H1N1大流行时吃过大亏。彼时PA迅速响应，购买了许多机器，紧急雇佣了150名新工人扩大生产。但当PA投入100万美元、花了4个月组装好了机器，可以开始大干一场时，H1N1流感结束了！

    市场对于口罩的需求几乎在一天之内消失，由于医院和相关企业已经囤积了大量货物，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PA都接不到订单，当时公司几近破产，不得不开掉了150人。

    而这一次的新冠疫情所带来的口罩风口，也很难说能继续“吹”到几时。

    这是“face mask”今年以来在Google Trends上的搜索热度走势，可以看出，在4月4日达到顶峰之后，目前搜索热度已经呈现出了大幅下滑的趋势。

    02

    熔喷布

    熔喷布是口罩的核心原料，也是被疫情风口“吹上天”的产品之一。

    3月11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对江苏省张家港骏马无纺布有限公司销售熔喷布的调查结果显示，疫情发生前，熔喷布售价为每吨1.8万元至2万元，但从2月起，价格每日都在上涨，2月底已上涨至每吨25万元至30万元，3月2日之后涨至每吨40万元。

    最疯狂的时候，市场上的熔喷布“一天一个价”，甚至日涨数万元。4月时，熔喷布甚至冲到60万元/吨的高位。

    江苏省扬中市一跃成为“熔喷布之乡”，当地几乎家家购置熔喷布机器，全民生产熔喷布。扬中民间流传着一句话：机器一响，黄金万两。

    截至4月10日，扬中市登记注册的涉及熔喷布生产、销售的企业已达867户。当地市场监管部门表示，扬中市此前并没有专事熔喷布生产的产业集群，目前登记在册的800余家企业，几乎全部是在疫情发生后新注册或变更经营范围的。受制于生产设备未到位，其中至少半数目前并未进行实际生产。

    而正常建设一条熔喷布生产线差不多要800万元，国产设备的交货期要3至4个月，进口设备则要6至8个月。

    那么扬中市大量闻风上马的不合格小作坊采用的是什么原料和设备呢？——以普通PP纤维料替代熔喷级PP；以普通挤出机、注塑级山寨熔喷布专业生产设备，过滤效果甚至到不了50%。

    这是扬中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在4月11日发布的熔喷布生产企业的产品抽查情况。根据通报中提及的检测依据YY0469-2011《医用外科口罩》的部分技术指标标准：符合标准的医用外科口罩，细菌过滤效率应不小于95%；合成血液穿透2 mL，以16.0 kPa (120 mmHg）压力喷向口罩外侧面后，口罩内侧面不应出现渗透。

    仅就细菌过滤效率，抽查中的这8家企业，就仅有3家合格。

    大量不合格的熔喷布通过“倒爷”的朋友圈、微信群，流入中小型口罩制造厂。许多口罩不合格的源头就出在这里。

    4月15日，扬中市在全市范围内实行熔喷布行业“休克”疗法，熔喷布生产企业、个体工商户一律停产整顿，直至产品符合相关质量标准、生产环境设施满足安全环保要求，再经审批方可重新开工。

    一时间市场巨震，刚入行的血本无归欲哭无泪，无资质的厂家则要么变卖设备尽早抽身，要么搬去临近的泰州，或是转战安徽、山东、江西等地。

    现在国家队已经下场。中国石化、国机集团等企业转产增产，多种熔喷布替代品面市，熔喷布价格开始回落。5月9日，中石化发布消息，当天18时18分，随着中国石化仪征化纤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仪征化纤”)第12条年产500吨熔喷布生产线投产成功，疫情期间中石化紧急部署的两期16条熔喷布生产线全面建成，再加上合资企业7吨产能，中石化的熔喷布日产能达到37吨，合计年产能逾1.35万吨。

    4月23日，中国江苏网发表《江苏省纺织工业协会发布国内熔喷布首个团体标准》称，江苏省纺织工业协会正式发布团体标准《口罩用聚丙烯熔喷非织造布》（T/JSFZXH001-2020）。该标准将于4月26日正式实施，这是全国首个口罩用熔喷布团体标准，主要适用于卫生防护用口罩熔喷布。

    4月26日，人民网发表《市场监管总局：专案查办哄抬熔喷布价格行为》称，市场监管总局执法稽查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对哄抬熔喷布价格行为，市场监管总局组织进行专案查办。

    4月29日晚，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市场监管总局、国家发展改革委、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商务部、海关总署、药监局召开电视电话会议》(下称《电话会议》)显示，国家七部门将联合对口罩等物资原料重点监管，开展专项整治。

    产量上来了，标准确定了，监管严格了，这一波的暴利时代，也已走入了尾声。

    03

    额温枪

    额温枪在疫情期几乎成了人手一把的标配。

    以主营医疗用品的上市公司鱼跃医疗为例，其额温枪的2019年全年销售额约为3000万-4000万元，今年一季度，额温枪销售收入接近3亿元，实现了8-10倍的增长。额温枪的毛利相对比较高，在一季度财报中，鱼跃医疗的整体毛利率和净利润率分别达到53.12%、27.36%，这组数字在2019年一季度仅为41.11%和20.52%，利润率水平大幅提升。

    3月中旬以前，额温枪市场价一度飙至400余元每支，高利润吸引了大量投机者，也吸引了大量受到疫情影响的服装厂、玩具厂转产。根据天眼查的数据，仅2月1日至3月30日间，全国新增经营额温枪业务企业就达984家，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993.62%。但随着众多企业一拥而入，供货短期内就从短缺到充足，甚至达到了饱和。

    同时，在3月中旬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市场监管总局明确指出，将按照《关于开展疫情防控期间部分城市重点商品价格监测工作的通知》要求，组织指导各地市场监管部门加强监测，把额温枪纳入40个城市的重点监测品种，及时掌握价格变动情况。各地市场监管部门从重从快打击哄抬价格违法行为，查办了一批哄抬额温枪价格典型案件。

    比如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市场监管局查办的一起案件中，某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以每台85元的价格购进某品牌红外线检测仪，以每台800元的价格对外销售；以每台45元的价格购进另一品牌红外线额温枪，以每台590元的价格对外销售，售价是进价的十倍多。最终这家企业被罚款50万元。

    额温枪市场在3月底迅速降温，囤货的“倒爷”们又不得不开始含泪亏本甩卖。

    此外，额温枪的准确程度也成为了大问题。额温枪的生产难点在于配件多、供应链比较长，一些不法厂商在关键器件红外温度传感器断货的情况下，利用假冒产品来滥竽充数。还有一种情况则是由于额温枪为非接触式测温，容易受环境、距离等影响，因此精度较低。

    但目前我国还没有额温枪相关的国家标准，红外额温计(枪)按二类医疗器械进行管理，企业若要生产额温枪，需在药品监督管理局办理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和医疗器械注册证。

    不过相关部门已经开始行动了。

    4月16日，中国仪器仪表学会标准化工作委员会发布了红外额温计标准制定工作成立的通知，通知指出：在抗击冠状病毒、SARS、禽流感、甲型H1N1型等具有发热症状的疫情时，已经广泛使用红外额温计产品，多有反映测量不准确，性能不稳定，影响准确判断体温的问题。产生上述问题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目前国内没有相应标准统一规范要求，不能用一致的规范检测产品性能，致使市场上红外额温计产品良莠不齐，检测验证无规。为满足市场的需求，规范产品的技术要求、测量准确度、可靠性等质量问题，规范一致的试验方法等，用标准促进红外额温计产品在整体质量和性能上的全面提升，中国仪器仪表学会标准化工作委员会经过评审，决定立项制定能反映先进专业技术水平、适应市场需求、具有我国自主知识产品的团体标准。据悉，该团体标准的名称为《红外额温计》。

    相信很快就会有标准出台，市场也将日益规范。

    5月13日，市场监管总局等七部门印发《全国防疫物资产品质量和市场秩序专项整治行动方案》的通知，通知指出，着重对口罩、防护服、呼吸机、红外体温计（额温枪）、新型冠状病毒检测试剂等五类防疫物资及其重要原辅材料加强监管，保障防疫物资全产业链平稳运行。

    全面整治已经开始，潮水褪去，裸泳者再无可遁形。

    在股市里，当你意识到牛市来临时，真正的牛市已经过去一半了，逐利的大多数人最终成为了“韭菜”和“接盘侠”。在当前的防疫物资市场，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